《選堂雅聚》引言

　　中國繪畫之美，約可分為兩派，一派氣勢雄壯，用筆老辣;一派筆精墨潤，雲煙飄渺，予人以恬淡、純淨、清逸、溫和之感，極富深遠意趣。

　　選堂先生，當代師表，學養深醇，神遊四部，著作等身。退居而後，益遊心於藝事，以詩人之情感，抒發清新之格調，畫以文釋，文以畫揚，作品雅淡，卓爾不群，在我國近、現代繪畫史上，前所少見，真學者之筆也。

　　先生作畫，首重運筆，嘗謂：「畫理筆法，其天地之質歟!其山川之飾歟!」文質相依，皆以反映自然美為志旨，追求意境，必以天地之質與山川之飾而寫出，畫理筆法，自然相融，應是《六法》「骨法用筆」、「應物象形」、「隨類賦彩」之發揮。

　　先生又謂：「張彥遠論畫，以為『得意深奇之作，觀其潛蓄嵐賴，遮藏洞泉，蛟根束鱗，危幹淩碧，重質委地，青飆滿堂，水石奇異，境與性會。』山水之勝，美即在茲。筆跡自以磊落為高，點畫更取離披為美，神不可見其盼際，意正期極於周密，不滯於手，不凝於心，真宰在胸，生氣滿紙。觀山則情輒滿於山，用法則意不囿於法。固知書畫、運筆，等是同源，道通為一。」此先生論畫語錄，我何敢贊一詞!其中真諦，當於《澄心選萃》、《選堂雅聚》及琴趣中求之。

　　余意畫家之重任，在使自然美移入畫面，天地之質，山川之飾，心與物化，形神兼備，足以引發世人之共鳴。或謂以形為實，以神為虛，形予人以具象，虛予人以想像，先生之作，虛實相生，物有盡而意無窮，天、水、雲、霧，處於虛白，畫外求畫，藏露相宜，使無畫處皆有妙境。今言繪畫佈局，即《六法》所謂「經營位置」也。

　　山水，靜也，水流則動，水本動也，入畫則靜。先生擅撫琴，靜中自有琴聲。畫是無聲詩，其理與琴理相通，動存乎手，聲存乎心，此中有真意，可為知音者道之。

　　畫理與琴理相通，此又為傳統藝術之雅韻，亦別於西方繪畫，為我國獨有;詩畫相兼，調高意遠，遑論其他矣。

　　清人聯語：「名畫應如詩卷讀，溪聲時作古琴聽。」願以此言贈欣賞選堂先生書畫者。敢竭鄙懷，恭疏短引，先生當不河漢斯言也。

中國歷史博物館研究員

史樹青